2011年10月31日星期一

求道之缘起 - 无明痛苦

我从小就生长在一个非常传统的华人家庭里,家里信奉的是传统的儒佛道合和的神明。家庭信仰当中还掺杂了南洋巫术的扶乩等等。我还记得在“大日子”时,幼小的我还得陪着父母亲乘坐长达一个小时半的车程到老远的地方,然后还得步行半小时的小路才到那神庙。

我父母亲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没学习什么神学大道理,但是就是那么“虔诚”。也许有人会认为那是“迷信”,但是无论如何,没有那种对神明的“虔诚”是不可能如此不辞劳苦千里迢迢地去朝拜。这神庙的庙祝是位“道行”很高的乩童。什么千奇百怪的奇难杂症都给他治好。听大人们说,他曾经在海南岛时与黎族首要巫师结拜为兄弟,所以学到了不少传统巫术。

但是就算是年幼的我,虽感到好奇但也感纳闷:宗教就是信来解决生活上的问题吗?其实这是很现实的情况。无论是基督教,天主教,佛教或是道教,它们的信徒很多都是以有所求为信仰的根本。只要你能满足他们的祈求,他们便对这宗教信仰死心塌地地“虔诚”。每个人的生命都会有插曲,而就要看是在什么因缘下才会遇到“适合的宗教”。

我这生命也有个小插曲。据我父母亲说,在我母亲还怀着我一、两个月时,就发生了小插曲。当时新加坡政府正如火如荼地推行“两个就够了”计划生育,凡是有多过两个孩子的家庭还打算生孩子的话,便会受到巨大压力被逼堕胎,如果不堕胎便会被罚款五十大元。那时的钱可大了。一毛钱便可以吃一碗面了。

话说母亲怀着我不到两个月,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有身孕。她原本陪伴着朋友到一乩坛去问事。她朋友问到一半时,那乩童忽然间转头向我母亲说:“X女士,你身上怀着的这孩子千万不可拿掉!你为人好行善,天公赐这儿子给你,你要好好把他带大,千万不可拿掉!”根据我母亲说,这乩童根本不认识她竟然能叫出她的名字来,而且从外观根本不可能知道母亲有身孕,不可思议。所以就这样,也就硬着头皮面对护士和医生的压力,付了五十元的罚款,把我生下了。

我到底是不是“天公子”,我真的不晓得。我从小都过着很普通的生活,有凡人之苦乐和病痛。但我也有我自身不可思议的机遇。

从我对事物和是非对错有认知开始,我便一直对宗教信仰有浓厚的兴趣。从五六岁开始,我便开始用有点怀疑批判的态度对待所有宗教信仰。当然,小时候的我也被父母亲逼着进行各种拜祭仪式。传统儒道教最大的问题是,它并没有什么“圣经”或经典可让人读,以便更加认识这宗教,更别说有趣的儿童书籍来讲解任何宗教教义。就连佛教也是到了1990年代后才有大量的经书流通。

很自然的,我的第一本“宗教书籍”便是讲述基督教旧约的圣经故事。我在小学的图书馆一口气读了六、七本漫画圣经故事,但是总是心起疑虑,最后也只把它们当成漫画书罢了。圣经最注重的是重复天地和人都是神制造的。神是伟大而所向无敌的。人从亚当吃了苹果起就犯了罪。然后就是耶稣基督的诞生而拯救了人。只要“信我(耶稣基督)便得救”就是基督教圣经的核心信仰。幼小的心灵对此信仰所生起的第一疑虑就是,如果神是那么完美,为什么所制作出来的人和这世界就是那么不完美呢?尤其是人,理应是由神的身影制造成的,竟然如此不完美,充满罪恶,痛苦等等。。。这实在难让我信服。

在这漫长的道路上,我就是以这样尖锐的批判心理去找寻真理。从小学到高中甚至到大学毕业了,我还是从一个充满批判心态的“无神主义”者变成“自由信仰主义”,直到我经历了无数事情才真正的皈依佛陀。

我在小学的心灵道路上都仅仅是用最基本的“逻辑”来检视各个宗教。最讽刺的是,对于佛教,我根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除了跟大人到佛寺拜拜,我真的对佛陀的教育毫无认识。拜拜讨个平安,就是“实用主义”。

踏入中学时代,“宗教狂热症”似乎充斥了校园。八十年代的校园开始了巨变。到处都有人想尽方法来跟你搭讪,“好意介绍”你耶稣基督的教义。我是有点不以为然。但是为了更了解基督教,我也更积极去读各种书籍,当然,包括那厚厚的圣经。我除了圣经以外,还读了欧洲历史。我得到的结论是,基督教是一个建立于战争的宗教。从旧约摩西带领犹太人走出埃及到基督教军与回教军对打,都充满了血腥。我经常跟那些自认能对别人传教的人“辩论”,请他们说说为什么他们的神会为了犹太人,会对刚出生的埃及孩童施毒手,几乎没人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就在这些无止境的辩论进行的时候,有一件令我起悟性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十三岁那年,我接到一通小学同学强的电话,告诉我说我们的一位很要好的小学同学苏棋在刚启用的高速公路骑脚车时遇到车祸了。他在医院昏迷了几乎两个月!我当时晴天霹雳。苏棋是我们的小音乐家。我们最欣赏他那吹得非常棒的口琴。我也就是崇拜他而也学习起吹口琴的。

我当时便约了强,瞒着父母亲,到医院去探望苏棋。当我们到医院病房外时,我们看到他母亲带了一位和尚站在病床边为他念经。我们等到和尚念完经后才上前探望苏棋。这一看,便使我非常震撼。病床上躺着一位瘦到只剩皮包骨的人。他剃光了头,两眼凹凸出来,就像埃塞俄比亚饥民一样。我们简直完全认不得他就是苏棋。我当时眼睛便顿时红湿透了。我也只能傻了眼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苏棋的母亲。我们也只能轻轻地呼唤着苏棋的名字,他似乎有知觉似的眼珠动了动,半开着望着我们。

观着苏棋这无明的痛苦,我感触良深。从医院回到家,我失眠了三天三夜。苏棋就只有十三岁啊!就跟我一样,但是为什么就是要承受这样终极的痛苦?人生难道也只是苦?再过了几天,强便打电话通知我,苏棋去世了。我也只能躲在被窝里哭泣。

从苏棋的死开始,我就不断的探讨人生的意义。以往一直以为死亡只是大人的事,只是老了才会发生的事,但苏棋的死给于我不同的认知:原来死亡就像是我们最亲密的影子,时时刻刻都跟着我们,只要有机会,死亡就会降临我们,占领了我们。

人生的意义,就成了走向死亡与痛苦。人生的尽头,不管是十三岁或是九十岁,也就只是死亡与痛苦。这种认知,虽然不是圆满,但是建立在人生的经历,而不是读任何经书可替代的。

当我对人生-死亡这种联系有了初步的认知后,这也打开了我求道真理的道路。地狱与天堂,人与神的观念便起了变化。在大人谈论“打坐”可以使人“顿悟”的影响下,我便开始自己学习“打坐”。在机缘巧合下,我听闻以最简单的观呼吸法就能悟道,所以便开始了我打坐修道的旅程。

我在这要特别感谢已往生的好友苏棋,能以他的痛苦死亡的经历给以我这宝贵的因缘踏上寻求人生解脱之路。愿以我所修行的所有功德都能回响于他,祝他早日得解脱。